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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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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9

微風拂過,一陣酒香躥入寧安鼻中,她笑笑:“這是覃康酒?”

臨淵看了她一眼:“還是個行家?”

寧安低下頭,想了想道:“行家算不上,覃康酒是上界珍釀,我平時可喝不到,只是我們那裏的土地喜歡喝酒,所以偶爾能從別的神仙那裏弄來一點,我有幸聞過一兩回。”

“既不是行家,那看來是個酒鬼了。”臨淵拿著酒瓶在她面前晃了一晃,“只可惜,酒鬼的眼睛還沒醫好,暫時喝不上酒嘍。”

寧安看著他這副可惡的模樣,輕哼一聲:“你不是也有傷在身嘛,再喝酒傷勢會嚴重的。”

臨淵將酒瓶往旁邊一放,隨口道:“一點小傷,沒什麽。”

寧安搖搖頭,也不再管他,就著剛才的話頭和他閑聊起來:“覃康酒酒香濃烈,其實我不是很喜歡。”

“那你喜歡喝什麽酒?”臨淵隨意同她搭著話。

“更偏愛秋露白、荷花蕊這些吧,這些平素裏喝得多些。還有人間有一種酒名叫神仙夢,也很好喝。”寧安在他旁邊坐了下來,說得十分興起。

臨淵看了她一眼:“你了解得倒多,只是這釀酒的本事嘛——”

寧安訕訕一笑:“上次那酒釀得時間不夠。”

臨淵輕笑一聲,也不理她,顧自呢喃道:“神仙夢這個名字起的有點兒意思。”

他眸色輕垂,頗有幾分語盡闌珊之意。

寧安偏頭看他,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:“帝君,你今日是有什麽煩心事嗎?看起來好像心情不太好似的。”

臨淵挑了挑眉:“你眼睛又看不清,還能知道我心情好不好?”

“又不是只能用眼睛去看,何況有時候眼睛看到的東西也是會騙人的。”寧安低聲道,“雖然平日裏也沒見你有多高興吧,可你今日,好像更不高興了。”

這幾日在周游山的相處,寧安與臨淵之間熟稔了不少,是以言談間也常常開起玩笑。

雖然臨淵這個人面上冷淡些,有時候說話也不中聽,話裏話外還總有點將什麽都不放在眼裏的倨傲勁兒,可寧安感覺的到,他實際上沒什麽架子。

從前為上神時,遇見的神仙們都是畢恭畢敬。直到她歷劫成了個地仙,才看到了許多從前不曾看到的人情冷暖。

單單只是地仙們,便有許多目中無人的。

一個輕視鄙夷的眼神將別人從上到下打量一遍,面上雖是笑著,心裏卻是瞧不上的。看人下菜碟這樁人間陋習,他們倒是學得得心應手。

但臨淵不同,他好像是——瞧不起所有人。

雖說這也沒好到哪兒去,但好像多多少少還是有那麽點不一樣的,也算是變相的“一視同仁”了。

“什麽叫平時也沒見有多高興?”臨淵歪頭看她,一句話將她的思緒給喚了回來,“這話怎麽聽著怪怪的。”

寧安忙擺擺手:“我沒別的意思啊,我只是覺得如果你有煩心事,或許可以和我說一說。”

“然後呢?”臨淵看向她,揶揄道,“你又要想什麽好辦法幫我?”

寧安被他的話噎了一下。

那日半是賭氣半是故意地離開重華宮後,她沒怎麽見過臨淵,更別提談起這些事了。

先前還在苦惱再見面應該說些什麽,沒想到又在周游山傷了眼睛,為了讓臨淵替她醫治,只能

“放下恩怨,盡釋前嫌了”。

這幾日誰都沒提那些事,寧安還以為事情就這麽過去了,想著這樣也好吧,說出來大家面上難免尷尬,卻沒想到是臨淵先開了口。

她沈默了一會兒,思索著要說些什麽:“我——”

她的話還沒出口,便被臨淵給堵了回去:“寧安。”

“嗯?”她微微側過頭去看他,正碰上臨淵往這邊看過來的眼神。

臨淵的聲音還是如先前那般淡淡的,但是說出的話卻讓她心裏起了幾分波瀾。

“寧安,那天的事情是我態度不好。你說的對,你做這一切是出於好心,雖然好心辦了壞事,但我的話也確實有些過分了。”

他鄭重道,“我向你道歉。”

寧安楞在那裏,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做夢。

臨淵在向她道歉!

臨淵居然也會道歉!

她心裏突然有點莫名的小激動,註意力全然不在臨淵說了些什麽,更多是他的道歉本身。

抑制不住的笑容微微揚起,臉上還有殘留的震驚,臨淵看著寧安這一臉見了鬼的表情,微微揚了揚眉:“怎麽?你不想原諒我啊?”

“那算——”他話還沒說完,寧安忙道,“不是,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
她收斂了一下臉上的表情:“其實我以為你不會道歉的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因為你是高高在上的帝君啊。”

寧安道,“即便你真的做錯了,別人也不會怪你的,自然更不會期望你會道歉。”

“究竟是不會怪我,還是不敢怪我?”臨淵喃喃道,“錯了就是錯了,人總要為自己的錯誤負責,無關身份背景。別人不需要,不代表我就不應該道歉。”

他說著笑了一聲:“再說了,你——不怪我嘛?”

寧安還沒來得及回答,他又道:“你如果不怪我,怎麽會非要離開重華宮,又怎麽會給滿宮的仙子仙侍送手串,卻獨獨不給我?”

“我——”寧安猶豫了一下,“我是有點生氣,但是後來紀玄跟我說了那株焰火的來歷之後,我就沒那麽生氣了,還覺得有點愧疚。”

臨淵盯著她看了看:“愧疚?你不是已經想辦法把它救活了嗎,為什麽還要走?”

寧安面露難色。

總不能說是因為她想要借此機會試探一下他的想法吧。

她想了想,半真半假道:“那是因為你當著那麽多人的面說我,還把話說得那麽嚴重,我也是要面子的呀,面上多少都有些過不去。”

聞言,臨淵笑了兩聲,寧安頓了頓道:“帝君,其實這件事我也應該向你道歉的,是我自以為是,最後才把事情弄砸了。我不知道焰火對你的意義,才說了要再尋一株回來的話。”

“知道就好。”臨淵面上帶著淺淺的笑意,“那我們就扯平了。”

他擡頭望著天空那輪皎潔的明月,眸色像夜幕一般漆黑:“其實我今天心情是不太好。”

“白天說起魔族的事情,想到了一些舊事。”

寧安試探著問:“是和先天帝有關嗎?”

臨淵點點頭,回想起從前,不由感慨萬千:“我與飲光既是出生入死的兄弟,又是以心相交的好友。我生來神骨,從未在靈力修為上吃過什麽苦頭,也未曾為這帝君之位付出過什麽代價。”

“他也算出自名門,就是如今的無稽山。可他天資並非極佳,能得天帝之位全靠自己晝夜不歇地修煉,寒冬酷暑,從未有過懈怠。”

寧安垂眸,或許這麽多年來臨淵之所以對無稽山眾仙的趾高氣昂視若無睹,不只是因為天帝未曾插手,也有先天帝這位舊友的緣故。

臨淵輕輕嘆了一聲:“這還不夠,為天帝者,每九千年便要歷一次神劫,歷劫之身可為人鬼妖魔,經俗世情緣,歷人生八苦。”

“這些他都撐了過來,他終於可以去施展自己的滿腔抱負了,可是卻因為我一次並不周全的決策而永遠沒有了機會。”

“他臨死前,曾給我留過一封留影信,”臨淵忽然問道,“你猜他說了什麽?”

寧安腦中一下子晃過了許多念頭,還是搖了搖頭,靜靜地等著臨淵接下來的話。

“他說仙族可以沒有他這個天帝,卻不能沒有我這個帝君。”

他自嘲地笑笑,“可我如何能和他比。”

“我帶領仙族將士征戰四方,卻沒能將他們好好帶回來。甚至,還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。”

臨淵說這些話的時候,語氣與平時無異,可是他輕顫的尾音和微微濕潤的眼眶卻出賣了他心裏的痛苦。

聽他說起這些,寧安心裏也不好受。

自鴻蒙伊始,仙魔兩族便征戰不斷。究其原因,大多也都因魔族而起。

魔族之人喚作魔羅,生來暴戾好戰,驍勇異常,莫說與他族常起沖突,就是族內也常有爭鬥。

而與魔族沖突最多的,當屬仙族。

數萬年來兩族紛爭,死去的仙君、魔羅不勝其數,仙魔仇怨也越積越深。直到一萬年前周游山境,仙魔大戰,魔君胤陳身死,先天帝飲光殞身,征戰方休。

寧安為上神時,這場大戰早已過去多年,自然見不到戰場之上的諸般情景。可即便仙族通史關於此事的記載只有寥寥數字,也知戰事定然十分慘烈。

戰後兩族將士亡魂積聚周游,飽受陰瘴之苦。臨淵心有不忍,耗費數萬年神力也只能將亡靈引至魔域渡水,暫緩其苦楚。

只是傳說聽聞,就已經讓人不忍回首,遑論親歷者呢。

寧安看向臨淵,眼中閃過一絲心疼,正要開口說些什麽,忽聽臨淵道:“所以,寧安,永遠別為了別人去傷害你自己。”

寧安楞了楞,忽然笑了一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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